週日自己心血來潮,特意到了專業體育用品專賣店買了一整套跑步裝備。一個禮拜快過去了,累計跑了三次,每次都半死不活地未能完成五公里,更別提什麼倍速了。今晚剛開始節奏掌控得很好,但最終在 4.90 公里就戛然而止。真的堅持不來最後一公里。在湖邊完成拉筋後氣喘吁吁地回家。腦浮現出過去的片段,碎碎唸道。

說來也奇妙,人的時間本是連續地進行着,而記憶卻總是離散地被拾起。

不知道爲何,剛進入小學的我被歸入到「好學生」裏頭,而「好學生」在老師的標準下是聽話,成績優秀,字要寫得漂亮,體育要好。一個好學生就要代表班集體去參賽,一年級的我首次聽說「校運動會」。好學生是有「特權的」,這是我被社會化時深刻的一課,別人被留在課室早讀,我和別的「好學生」能有機會到操作跑步。依稀記得當時包括我是四男四女,我們跑得快嗎?可能吧,但我肯定班裏一定有比我快的同學,爲什麼選上我,是因爲我是好學生?也許我比候選的同學聽話。不管怎樣,我們四男四女就有特權地一個月不用早讀。

我喜歡跑步嗎?說實話,那時對「體育」還沒有什麼概念,每天早上都在沙石跑道上來來回回,說不上喜歡,談不上有成就,也許我只享受著能成爲有特權的一員。

校運動會當天,我清楚記得我接力賽的一員——畢竟我沒有實力參加個人賽,畢竟老師還是想讓班集體得枚獎牌。但我當時只是覺得自己確實不夠快。接力賽完成後,進行個人賽,那個有能力參賽的同學好快,大家都爲他打氣。我自己當時確實有想過,若我能在跑道上,也會有大家給我的吶喊助威吧?

轉眼間,我升到了初中。鎮上有兩家中學,我來的那家屬於舊校(後來學校拆遷建立商場,我那屆就成了該校最後一屆初中畢業生。另外我們年級的學生都在板房度過整個初二學年,板房啊!那時汶川地震的災民才住的地方啊!),一個年級只有四個班,除了我的班外,其餘班上都有體育很優秀的人。老師似乎不再將體育成績好與功課成績好建立了關聯,那些體育好的同學,成績都一般般,甚至很差。我仍是被歸到「好學生」,這次歸類標準可能是「我不搞事」,因爲成績好這塊我肯定排不上。初中階段,整個人充斥着雄性荷爾蒙,運動成了最好的發泄方式。如上談到,我班沒有體育很優秀的人,更誇張地說,大家都很孱弱。因爲小學五六年級那兩年,對網遊失去興趣轉向看別人打籃球和被籃球打以及打籃球。身體素質似乎比同班的絕大部分同學都好,我有望代表班集體「出征」。

校運動會要報名了!咦?沒有人要主動報名嗎?真的沒人報名?那我參加一百米了。

同桌,也是我死黨跟我說,「誰誰誰跑得好快的喔!」我,「到時我領教下」(切,都不知道是真是假)

到了校運動會了,因爲學校太舊太小,且沒有塑膠跑道。全校的人紛紛到了小學(那是市一級規格的小學)集中。聽完臺上的人嘮叨後,我來到了報道點。我特意在家裏找出一雙跑鞋,雖然不合腳,但它是跑鞋,跑步就應該穿跑鞋,穿上它,我覺得我能跑得很快。下一輪就到我了,咦?我還沒有熱身啊!趕緊拉拉筋!到我了!我蓄勢待發,槍響了,(RUN FORREST, RUUNNNNNN!)啊,鞋底打滑了,大腿拉了下,疼!我要跑!疼啊!我第一個沖過終點。我發覺大腿不適,但忍著。

和死黨在校園走着走着,忽然廣播說我進入決賽!

決賽了,我旁邊是都是「差生」,我不知道爲什麼這樣去標籤他們,「差生」體育都比較好,這刻板印象在我進入初中就開始有了。我要跑贏他們。老師舉起發令槍,我做好準備姿勢,槍響了!我沖了出去,鞋又一次滑了,我感到左邊大腿肌肉被撕開,那是一種灼熱的疼痛,我沒有完全地倒下,我還可以平衡身體,沒有人會注意到我剛才打滑了,大家的目光早已轉到我前面的那些人,我要跑,我必須要跑,不然太丟臉了,這不是什麼奧林匹克精神,單純地,如果我不跑,且如果我一瘸一拐地跑,那太丟臉了!我現在無法想像,我當時還能做出完全沒事地跑着,我最後一名到了終點。沒人會記住最後一名,而且當時沒有人會覺得「好學生」體育好。

我離開生活十幾年的小鎮,到了別的地方讀高中。在一個新環境下,沒有舊環境給我的束縛,我可以重新選擇,我有機會做「差生」。發現「差生」不好當,當一名純粹的「差生」更不好當。成績大起大落了度過了高一學年轉向了文科班。

知道自己當不好「差生」,也不願意成爲「好學生」的我萬萬未想到能在學業和體育都有些成績。學業和體育成績好的標籤是有可能的!在文科班度過半學期後,男生們都知根知底,我在他們當中無論學業成績和籃球實力都很突出,文科班男生少,競爭也少,我當初不聽級長的勸告不走體育生的道路轉而文科班真是選對了!

快到了校運動會了,聽說男子 4×100 米接力是當天的壓軸比賽,我只報名了這項,且是最後一棒。

我這次做好了充足的熱身,跟別人借來了一雙釘鞋(我們是一起聊 Fate/stay night 熟絡的),我第一次穿釘鞋,感覺它能給我速度,我覺得我能跑得很快。我來到接力點,我旁邊是年級跑得最快的人,他認識我,向我打招呼,我禮貌性回他。

接力賽開始了!

全操場的學生的歡呼聲沸騰了,一百米,兩百米,三百米,我班的組員都咬得第一名很緊,快到我了!我有訓練過,我熟知如何接棒,我做了充足的熱身,我有穿釘鞋。第三棒準備交接給我了,我在合理接力區小跑著,棒遞到我手裏,同時最快的人也接到了,他飛了出去,是真的飛了出去,他的棒摔下了!我餘光看到了,他的摔倒了,我機會來了!我雙腿不斷地跑,如開足馬力的引擎一般,我眼前很空曠,沒有選手在我前面,我能感受到自己跑得飛快,是真的快,我聽到了,全操場的觀衆都在爲我吶喊助威,這時只有我在最前頭!

高中時候,班主任常常給我們講述大學的生活,那時我對大學的想像幾乎都基於老師片面的有目的的話語。等我升上了大學,以往的想像變得幻滅,我不喜歡校方(怎麼能喜歡一個肆意地盜用我攝影作品的校方),我不喜歡室友,我不喜歡學生會,我不喜歡運動會。

那是我最後一次報名參加運動會了,全班男生只有我報名參加運動會,有一項男子三千米,我感覺我可以獲獎牌。從我過去十幾年來,唯有打籃球我真的很刻苦去練習。而爲了三千米比賽,我開始每晚都去訓練,我耐力每天都有提升,三千米用時越來越短,我幾乎能夠跑進了十三分鐘了,離運動會還有一個禮拜,我能再提升上去。之後的一天,負責聯絡選手的人給我打來電話,因爲報名三千米的人數較少,因此取消了這項比賽,再問我是否選擇別的項目參加。我說,「不必了,我不參加了。」

去年到醫院給腰椎拍了 MRI ,得知結果後,我似乎不能打籃球了。我一直以來最喜歡的運動很大機會不能再繼續了。過去一年至今,我都沒有怎麼運動,偶爾到樓下投藍,第二天身體總有痛感。週末忽然很想跑步,到了專賣店買了一整套跑步裝備,當晚,到了附近的湖畔氣喘吁吁地完成了三公里。還能跑步真好(各種意義上地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