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冬夜裡,從教學樓門口被寒風吹回宿舍的途中,心中總覺得欠缺點什麼,似乎那是一道儀式般回程步驟。這或許是一頓寒夜裡能暖身的宵夜。

那年我初三,正處於發育旺盛期兼且天天受迫於背默記寫,這導致一天三餐不足以歡愉我幼小的胃。吃宵夜成了我幸福感的補給站。

在學生時代,囊中羞澀已成常態,並不能每晚都能豪食爽飲。但正是這樣,我的邊際效用一直沒有遞減過。

那時,口袋裡若是只有三塊錢,則會去學校對面市場的路邊攤點上一份小吃。一般我都去一位阿婆的小檔。到現今我仍不知道那位阿婆叫什麼名字。當時我們學生都只會叫她賣的東西為「阿婆靚餅」。此「餅」並不是像廣東傳統「老婆餅」,也不是西點中的鬆餅,更不是想北方的馕。它形似月餅,味則偏鹹,大小差異甚微,但比月餅略高,外皮焦脆,內餡菜多。每次光顧我必微觀阿婆做「餅」的技藝,而我從中也悟到竅門之一二。做「餅」首要工具比是有著六個「餅」凹槽的模具,有次阿婆興起跟我說這模具這是她託人定做,獨家專屬,只能內傳,不能外教。顧客一來,阿婆必定問要何餡料,待顧客選好後,則功力盡顯。燒紅模具,左提油壇,右拎刷子,蘸油輕抹凹槽,單手破雞蛋,蛋黃正落於槽心,重複動作再弄一個槽。趁著蛋液未凝結,拿起夾子,將火腿,蔥花,玉米,蘿蔔,香芋等主料掃到裡頭,比例剛好恰當,沒有溢出更沒有少給,數分鐘後,兩餅重合,在新的凹槽內再抹上一層香油,約一寸高的「阿婆靚餅」放進裡面,再剪兩分鐘即能無縫合口。最後在上面再開口放入些許調味汁,再剪合口。一夾提起放入袋中,左手收錢,右手遞「餅」,乾脆利落。

要是忍忍幾天,湊到七八塊那則又是另一種吃法。學校後門出去兩百米左右,就有一家吃餃子的小店。此店在我小學之時就已立在那裡,多年的經營已聚得一眾學生粉。光憑著一個兜里攢著七八塊還是不能吃上什麼,況且要是一個獨坐顯得拘束,五六成群又過於雜亂,到這里二三人剛好。一圍桌,三人就坐,剩一處放菜。空間位置和諧。慣常我們會點一煲咸骨粥(小煲),一份鴛鴦餃。老實說,餃子只是個陪襯,就是扮演著下粥的小吃,咸骨粥才是王道。脊骨洗淨焯水,瀝乾,下鹽醃製,加入薑絲與白酒去腥。白粥煮滾加入醃好的脊骨,滾燙的粥水翻滾著脊骨,被鹽酒薑的醃製了一晚的脊骨通過高溫,釋放著當中骨髓之精華。短短數分鐘,在露天街邊即能瀰漫著香氣,最後收尾撒下蔥花香菜以作點綴,熱騰騰的鹹骨粥即能上桌,寒風凍不住香氣四溢,勺子慢慢攪動,白氣四散,乘一小碗,夾一餃子。可謂是,一口一餃子,一勺一溫暖。

餃子店雖然經濟實惠,而且口味不差,但是畢竟露天街邊,西北風總會影響點食慾。那麼等我再餓兩天湊夠十多塊,那時,拉麵館必定是我首選。我說的那家拉麵館是我鎮上第一家清真麵館,而且就在我樓下,當年開業我就成了第一批顧客。從小學到初中,我也算是名常客了。在外進到店裡,戳戳手,呵呵氣,加上店內的熱度,身體很快會暖和,就座之後,必定叫一碗二細,隨著一名小哥向著廚房吆喝,師傅馬上動手。只見師傅將揉好的麵團放在雙手兩端,手筆均勻地向外拉升,接著兩頭對折,一瞬間,右手抓住兩頭,兩麵條旋轉疊在一起如同絞索一般,隨後左手勾住另一端繼續拉伸。動作重複多次,一坨粉糰就此成了細麵,摘掉頭部,下鍋,翻煮片刻,撈起,掂了幾下,乘碗,一大勺勾起清湯澆到碗裡。配上蔥花、香菜、蘿蔔以及二兩牛肉,最後一勺辣椒香油點睛。剛上桌的牛肉麵,湯色清亮,蔬菜鮮嫩,肉大而肥,用筷子從底部往上拉伸,則能感受麵條之韌勁。一口下去,勁道十足。喝一小口湯,香醇濃郁。

文到此處,我自己不禁懷念起當年為「食」的時光了。最後用一小段梁實秋的《雅舍談吃》來結束此文吧:「對於大量的吃,這是貪得無厭。饞,則重在食物的質,最需滿足的是品味。上天生人,在他嘴里安放一條舌,舌頭有無數的味蕾,教人焉得不饞?饞,基於生理的要求,也可以發展成近於藝術的趣味。」